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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牧童 于 2016-1-4 17:13 编辑
我的脐带我的歌 题记: 生于立秋的我,是否会死于立秋 这是一个好的节气 父亲在打蜡,母亲在贫血 我很少会写到母亲,在我的心中,她是这个世界上对于我最重要的人,没有之一。正是因为如此,害怕会在宏大的叙事中写的不周到、不详尽、不淋漓,所以一直回避个主题。今天是世界的母亲节,这对于一个生活在楚国边陲,只过中国传统节日的我来说,本没有什么意义。但可以依此为契机,写一点给母亲的话。不会上网的母亲肯定不会看到,她也不会想到一个偏激、暴躁、死脑筋的孩子,只会听乌七八糟摇滚乐的孩子,还会为她写上一段文字,虽然她知道他的孩子爱她。 母亲是57年的,属鸡。在我看来,一个女性需要一个强势的属相才能把命格撑起,母亲显然在“先天”的“命”中和很多人是有差距的。母亲的三岁时,我的外婆就贞烈的死了,我的外公就匆匆续弦,这对于一个没有生存状态和情感经历的三岁的孩子来说,一切都是懵懂的,对于一个三岁孩子的命运秩序来说显然是被打乱、被颠覆。 张爱玲:“生命是一袭爬满虱子的锦袍” 母亲很快就和我的外公分开了,分开的原因我一直都没有获悉。紧接着母亲的童年时间开始在《诗经》的坎坎伐木中度过,在全民跃进的那个时代,无休止的体力活动是无法避免的,停止了劳动就会被认为是对胸前那个伟大头像的不忠诚,会遭到整个社会主义人民鄙视,会饿死,没有人会考虑她还是个孩子,一个近乎父母全无的孩子。现在我能够想象在她所处的时间、空间中的她的羸弱、无助、病痛、伤感。我甚至有些残忍的想象母亲当初能坚强选择活着的精神的力量是什么?我没有直接的问过母亲,母亲不懂什么是精神力量,什么是“追寻心灵火种”的普罗米修斯。活在这个世界,总是要接受上苍和命运制造的各种悲剧,人生和世界才显得是有充足理由,软弱的人时刻感动于自己的不幸,坚强的人得以不停地前往。我想当时的母亲只是坚强的为活着而活着,就像某些人为生存而放弃生存一样。 如果说母亲的前二十年是为活着而活着的话,那么此后的生命开始绽放,变的追求生活,开始垂询内心,这一切的开源是母亲认识了我的父亲。听母亲断断续续的说过,母亲和父亲的相识虽然有人牵线搭桥但也算是“自由恋爱”。当时的父亲容貌顺畅但一无所有,没有背景、没有物质基础。时代的择偶观已经从讲究“根正苗红”的政治因素到“三转一响”的现实主义,但母亲毅然决然的选择了“一清二白”的父亲和父亲身后一个贫穷、悲悸的家庭。当时的父亲是一个普通的船员,每个月的三十六块钱的工资一大半要上缴给身后那个贫困、庞大的族系,无力补贴家用,母亲和父亲的家庭生活就相当拮据。一个充分的例证就是母亲生哥哥坐月子时,父亲出船在外,每天想吃一个荷包鸡蛋都不能如愿,只有在邻居的资助下零星解解口馋。母亲还经常在我的面前提起她这一段苍茫而淡定的往事,从而达到教化我的作用,这段时间对年过五十的她来说,所有的激情和沉寂、辉煌和寥落,平静或汹涌,只是时光变换的形式,重要的是要把握好生活繁华碎屑的本质,做一个不悲观不狂热的人。 母亲一直说我是整个家庭的福星,我的降生使我们家庭的生活开始好转。父亲从一个普通的船员晋升为经理,母亲从承包的果园也大获丰收,虽然她还要把哥哥和我夹在腋窝下种树、减枝、除草,但是生活的好转是显而易见的。家中有了燕舞牌的收音机,有了凤凰牌的缝纫机,有了十四寸的黑白电视,而我们的家随着父亲和母亲工作的调动从县郊搬到了县城。这一年我三岁,我还依稀能记得大货车把我们的家放在车斗驶向县城的画面,路旁马兰花浅兰色的花瓣、鹅黄色的花蕊,亭亭瘦削的枝茎在风中摇曳,飘散的还有青草与无名野花的芬芳。但我没能记起母亲是否豁然、爽朗的笑了,依我现在的心境来想母亲肯定是笑了,而且一定是满腔希望。 进入县城以后,父亲慢慢的走上了一个企业的领导岗位,母亲也在一个国企安身立命,家庭走上了正轨,我能清楚的记得,母亲脸上的笑容多了起来,笑起来浅浅淡淡,有些腼腆。随着哥哥和我的日渐成长,家庭中的各种支出也越来越多,母亲也变的更加勤劳,努力。这个时候的我也试着歌颂母亲,小学时的各种命题作文大多都是以“母亲”、“妈妈的手”等为主题,但那个时候受《小学生天地》的蛊惑太过明显,写出来的文字大多是“半夜发起高烧母亲背我去医院,在路上滑了几跤” 的套路,来获得老师的满意,真正内心里对母亲的理解却显得迟钝和稀少。现在回想起来却颇为后悔,小时候的语言虽然不能赋予了母亲面面俱到的立体感,虽然稚嫩、乏力,但是感情却是最为直观、真挚的,不像现在的幽深、堂皇但感情贫乏、苍白。我想母亲是更为愿意看到我小时候单纯笔调中那个消解深度意义更为实体的她,而不是现在繁琐、无力的赘述她的一生。 随着年龄的增长,母亲红润、健康的的脸色开始变的黯然,我也从一个唯唯诺诺的幼小孩子,开始有了自己的性格,开始变的乖张。母亲能感觉到她的孩子在慢慢的长大,但她从不给她的孩子施加任何的压力和有形的目标,母亲没有读过老庄之道,但自然冲淡之法却拿捏有度。母亲容忍了我的任侠放荡、中考数学19分等一系列的荒诞的事情和人生数据,她不祈求他的孩子会像她的侄女一样考上中国最牛逼的大学,她只希望她的孩子成为一个有自己好恶的人,有独立性格的人。我知道母亲一直是了解她的儿子,她才相信她的儿子不会变成一个痞子、一个精神病。在这个世界上正是有了理解和相信,才能使一个人回到存在的真相当中,才使生活有意义,而一个人的孤独如果与世界无法达到共识,那只有和母亲保持一致。 因为强烈的偏科,我的高考成绩符合我的意料很不理想,当时我在网上查了成绩并告知父母的时候,他们只是微微的点点头,母亲抿着嘴唇,淡淡的说了句“尽力就行了”,我不能描述我当时的心情,只是呆呆的站在门口处,看着母亲笨拙的转过身,心情盘郁不泄,泪水汹涌而出。紧接着报考志愿,我没有听从父母的意愿读本地的师范专业,而是选择了省城的一所院校。当时的我只想离父母远一点,因为我觉的翅膀硬了,可以扶摇直上九万里,二十年来,他们也为我分担了太多,我想尝试自己的独立生活。母亲了解我懒惰、散漫的性格,一直苦劝我在本地上学,而我去志已定,母亲见我态度坚决,就不言语,默默的为我打理各项事宜。在等待上学的一个月内,我没有和母亲过多的说话,我的决绝伤害了母亲,而当时的我颇不以为然,单纯的认为这是我和母亲关系中的一截痕迹,而绝不是伤害。上学的日期很快就到来了,母亲送我去车站的时候,我们并没有“执手相看泪眼”,母亲甚至都没有拉我的手,只是不停的叮嘱我独自生活要注意的各项事务,我也没有觉的母亲啰嗦,安静的享受停留在故乡的感觉,我很少外出,在上大学前在外最长时间也仅为五天,我开始对未来的不可预知觉感到迷茫,甚至有点胆怯,我想听母亲的言语为我饯行、壮胆,让心灵中呈现的迷茫、胆怯之物自行离去。来到大学的晚上,我就接到了母亲的电话,我终于哽咽了,我也明白了自己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坚强,但是我坚定的不说我的胆怯和迷茫,母亲在电话的那一头也哭的十分伤心,还不停的的称赞我是一个男人了,而不在是一个孩子了,此时此刻我终于深刻的理解了圣奥古斯丁在《天城论》里说,“要真的对一个人仁慈,那就不要告诉他真相”的用心良苦了。
平淡的岁月的很快就叙述完了,接着是平静生活中的一场风暴。在我大一的下半年,母亲的本命年,我的父亲毫无征兆的得急性脑溢血过逝,这对于母亲,对于我们这个家庭来说,打击无疑是致命的。母亲在父亲的丧礼上昏厥了数次,他不敢相信这个容貌甚伟,铿锵有力的男人就这样抛下了她先行离去,不敢相信第一次给她真正意义上爱的人就这样迅捷的离去,他们相知而想爱,因相爱而相守,因分离而各自枯萎。她还能够怎么样呢?我不知道母亲流了多少泪,还有多少泪在心中流。葬礼结束以后母亲枯槁、虚弱、易碎,要么沉默,要么断断续续的复述他和父亲之间的点点滴滴。我想在母亲的心中,父亲的离去不只是具体的生命的离去,更多的一个缺少爱和希望的的女性因为父亲给予的爱和希望而重新建构起的内心世界的坍塌。是信仰的坍塌,是宗教的坍塌。没有人能知道母亲对父亲的爱有多深,就像没人有知道母亲的悲伤有多深,包括她的儿子。
接受这个世界的荒谬比接受这个世界的真理要容易。父亲走后,母亲一个人撑起了这个家,她不想也不让别人非议、笑话这个还曾经有点样子的家庭,凡事“求安于心,求顺于理”,每天过着单调往复的生活。大学毕业后,我一直都没有外出,一直陪伴在母亲的身旁,找了一个自己抵触但是符合母亲意愿的工作。我愿意为母亲而湮没我的个性,我愿意在母亲的指导下活着,在母亲的面前我永远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母亲在命运面前也是一个彷徨的孩子。
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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