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前几日的事
三月暖阳,樱花盛开,正是赶工时。午后,工人们已经在楼上楼下、房前屋后分头做事。我也在院子中做些什么。忽然,在眼角中便看见从山庄的门牌下,飘进一个人来。扫了一眼,我仍低头。
“他妈的。。。什么东西。。。敢跟我斗。。。”熟悉的沙哑的却永远刺耳的声音,已经在那刚刚移种的还没“还阳”的竹林边传来。
来者是我的父亲,才几秒钟,他就跟路边正在给一截刚修复的下水道辅土的几个小工们说起话了。就是在那里的前一天,我们在铲土时挖到一截树根,有人说是黄连。
没抬头,耳朵已经拒绝了几十年,隔着三四十米,也不想关心他又在咒骂的新对象和指手画脚的影子。
过了一阵子,我走过去,来到工人们的现场。他向后退去,站到了路边。
我瞧了他一眼,慢慢说了句:“又喝酒了?”
他叉起腰,自豪的回道:“我哪天不喝?一顿不多,半斤。。。”
说完身体一晃。
去年,他还见人就说自己戒酒多年。
我从他身边经过,拍了下他的肩膀:“走,歇会,到那边座,喝茶。”
他跟在后面,嘴里继续嘟咙着:“妈的。。。欺妹霸女。。。什么东西。。。”
我隐约有些明白,他指的是谁。
我继续我的,或巡视其它工地,或做些杂事。刚一回头,他已经又从大门飘出去了。看到背影,仍是隐隐。
再过一会,他又进来了,递给那个刚才跟他搭过话的人什么东西。再抬眼,他落寞的去到台阶上的高大丰硕的广玉兰树下座着。
这时,一辆小车开了进来,下来两个人。我的朋友。
没有选择,大家座在一起。小椅子。
还没寒喧起来,父亲就开讲了。朋友中有一个是认识他的,他们无言。
没有一个作家可以记录下他的莫名其妙而又长篇大论的口才,包括开场白——除非录音机。
我不得不插话时,是他的另一段语录:“开餐馆,就要有点六亲不认的本事,什么兄弟哥们,吃了嘴一抹就走,做个屁生意。。。”
这个父亲相识的朋友有一次因为我托他给父亲带了五百块钱没有带到,所以父亲恨了他好多年,也骂了我几十次:“深圳到郧西一张汇款单几天就到了。。。你交了些什么人?”
对了,前面又多次提到他所知道的名人伟人,如毛泽东、将介石等等。
“爸爸,人家是来帮我的,知道我资金不足,想帮我赊货的。”
后来,朋友们都走了好久,他要走了。我叫车送他,他客气了几句上了车。
记起来,那天的父亲戴金丝眼镜、穿深蓝西装、白色衬衣、浅纹领带,外罩黑色风衣。挥手之间,指上的黄金戒指和腕上的镀金手表,都熠熠生辉。随风而动时,衣带飘飘。
二,前两个月的事
年前,我病重事急,临走前,第二次去了婶(继母)的家,准确的说是她儿子的家。
第一次去,我是去接婶的儿子一家一起到大表哥家作客。那时,婶已经在表哥家了——当然是死劝活劝才去的。郊区,到时家中无人。在门口,带路的侄子说,就是在这儿,放了好些炮,我都记得有好几年,给舅爷过生。他说的舅爷就是我父亲。
这一次,敲开了门。婶和儿子一家都在,包括两个小孩。
放下礼品,客气寒喧,泡茶递烟。
时间紧迫,病喉嘶哑。我简单表达了对婶娘的感激,以及对弟妹们的愧疚,并对婶好言相劝。
他们一家表情难堪。先是沉默不语,再是欲言又止,接着就是:七嘴八舌!
说了些什么呢?不听,不想听,但还得听。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
其实不用说,就是父亲种种令人发指,害燥羞耻的恶行:
比如,说是弟媳某年过年给他拜年,送的酒中被父亲认作有支假酒,父亲就屡次上门吵闹,辱骂弟媳,死皮赖脸,甚至把打发给两个孩子的红包(共200元)当众索回。这次有没有贴大字报,不记得了。
比如,骂我婶:你主动送上门来让我某了十五年。。。
比如,在这之前我走时给的五百块钱,说是他们这次大闹离婚的罪魁祸首。。。
比如,众目睽睽,给两个孩子下跪,发誓、赌咒。
罢了,不说。本来不想听的。
三,二十个饺子
去年回故乡,呆了近两月。七月带太太回去,给父亲租住的房子装了台空调。装时,父亲兴高采烈。装后,麻烦不断,他不仅骂我不买家电下乡产品,还去找人家卖家吵闹要钱。他绝不会去想,我第一次带着新婚的妻子,十来天时间,跑了数个省市,去看天各一方的众多亲人,花钱如水,汗泪交加,马不停蹄。
后来我又一个人回来谈事,期间,父亲侄的确来过几次电话,叫我回去吃饺子。
一直没去,要走时,去的。又买了些东西,茶酒奶油茶之类。在父亲那狭小的没有厨房和洗手间的一室一厅的客厅里,等了很久,吃到了婶包的饺子。客厅中仅有的一张餐桌和几把能配套的椅子,对我来说,有些特别——因为,在这个婶婶成为我的第N任继母之前,一张餐桌对于我们来说,已是奢望,何况还带着转盘。父亲好象还跟我喝了几杯。
之前的继母的饺子同样是奢望。要不,我写过一个鸡屁股的故事。
更重要的是,这十几年来,父亲的身体好多了,穿戴洁净了。
要知道,一个女人,一个人,能跟父亲过十几年,真奇迹也!
从亲戚口中得知的,当年婶家门不幸,被杀手满门抄斩,当时婶一人在外,夏天,家中只有婶的男人和两个儿子。
结果,男人和大儿子被当场剁死,小儿子死里逃生,救回一命。我多年后才知道,当年这骇人听闻的悲剧女主角就是这位婶婶。
婶的前夫是个小领导,所以就不奇怪她的厨艺上佳。这对于我们几个远在他乡难得一回的子女,又是件幸事。
真的没数,我吃的是二十个饺子,更没料到这饺子又生出事端。
父婶各有说辞。
主要情节如下:我吃了饺子走时,给了婶又是五百块钱。走后,父就找婶要,说你看值吧?二十个饺子五百块钱,然后,找婶要。婶不给,双方争执。后来又相商,怎么分钱。一一细算,各自开支。最后,吵闹起来。。。父叫婶滚。。。婶这次真的走了。。。
写到这里,甚是没力。不过还得再提两句:
一句是,父亲跟我悄悄说过,他每月给婶五百块,就当是请了个保姆。双方生活费另外平滩。
另一句是,在婶的儿子的家中,在他们老少泣诉的父亲恶语中还有一句前面没举例,就是“人家怎么不要了你的命!?”他骂的人就是婶的这个幸存的小儿子。现在,他的脸上还有非常明显的,几条长长的刀疤。
四,一个月前的事
年前我带病回到深圳。得知:婶婶并没回她跟父亲一起的家,父亲被姐接到了十堰过年。那是姐的新家。
初几忘了,姐忽然来短信:快来救我,老板疯了。
急回:什么老板?
回信:打错了,是老爸疯了。
难过半天,才打电话过去,不出所料又得知:父亲日日骂人,夜夜胡闹。一会大骂婶及娘家如何不是人,万般恩怨,鸡毛蒜皮,一会又要我姐给婶电话,照他口述的原话转达,表面上听是还要最后一场谈判,事实上是早就后悔。
这种境地,年年岁岁花相似,我们姐弟安有不明?
只提另一回短表:某年,我大约是初中姐是高中时期,一天中午,放学回家——那是一个怎样的家呀?黑暗如煤,无一亮物。除张脏乱床外,唯有破煤炉一只,生铁黑锅一个。记不得是不是又要先到市场买点青菜,用橡胶皮生蜂窝煤,炒了菜,再加水、下米,焖饭。但记得的是,饭还没有熟(好象没有锅盖),那个男人(都知道是谁)照例已经就着他的小酒,把两个青菜吧拉完了。。。当然,他那张我从小就发誓要割了的舌头,是不会停止运动的,并产生出声音与啖污的!
那一次,也是跟前述一样,所以才提:我们的父亲也是刚刚跟一个继母经过旷日持久的吵骂打闹、骂街敲盆之后,女人走了,他要我们去找,现在就去,中午就去。。。
万不该的是,我和我姐不知是谁说了句,大意是我们要上学,时间来不及——这下坏了,父亲疯了——他跳起来,嘴里骂着,肯定与“上你妈的某学!老子过不成,你们也过不成!吃,吃你妈的某。。。”非常靠谱。
再接着,高潮来了:他走到煤炉前面,睢,多方便啊!我们以为他会一脚下去踢了炉子,然而——他竟然解开了他的裤子。。。
是的,他把他那有一半是新鲜的酒精的从他那罪恶的身体中穿过的水,准确的浇灌到了我们眼前唯一闪着亮光的,那小半锅还没熟的米饭中!
到现在我怎么也想不起,当时,我姐住哪儿?虽然我知道她一早就去学校,跟乡下背粮食上学的孩子们一起,住读了。
我又住在哪儿呢?
继母不在时,我能悄悄趁他睡了(也许是累了迷一会),钻进他的脚头,强免拉个被角。他不能醒来,否则,我可能就一下子掉到床下了,落在那冰冷的黑暗的地上。不,比这常常不一样的待遇是,咣当一声之后,我被关在了门外,脚(有时是光着的)站在北街从前那在灰暗的路灯下能发出微弱的光的石籽上。然后,象一只狗——找窝。
窝总是人找的,这不,我会找到老车站的候车室,还有春桥大队后面的一个队房。候车室里有长椅,队房院里有干草。
就算这样,有一次,父亲在床上睡着了,而我以为他死了——内心充满恐惧!
我提前赶到了十堰,到了姐家。姐担心我接不走父亲。
我说我有办法。姐说,他说他不走,要在十堰找养老院,他说他有资格住,他把他的儿女养大了,要享儿女的福——这是一惯逻辑。父亲还借此机会,威胁我姐,要她保证我把他安排到山庄(我们准备创业的项目)中上班。否则绝不离开。
我软硬兼施,还是把他带回了县城。
我是正月十三到的,第二天是父亲的生日。老家的规矩要提前一天过,所以他的生日其实是正月十五。
记不清有多少年了,我并没有回来给他过过生日。
大约十年前了?我曾经把姐姐和从小被母亲抱走现在在郑州的弟弟带回来过,那天,父亲又蹦又跳。口中大叫:我的儿女回来了啊,我的儿女回来了!其实回来了,还不是要找地方住。
我们姐弟不在家多年,每年父亲的生日都是表哥、表姐们给过的,听说还有婶的儿子媳妇也过了几次。
要不要过?在哪儿过?接哪些人?
山庄内看门的老人我一到他就走了,老人是我一个朋友兼合伙人的岳父。
我一到,第一件事就是解决跟这位朋友之间的事。由于彼此观念差距实在太大,并如何也难以调合关键问题。为了解除后顾之忧,为了兄弟多年的情分,也为了顾全大局。。。我请他优先决定,谁来做下去。
结果,朋友等于算是退了。他交的部分订金,他说可以算股也可以退还。
山庄没有人,没有菜,没有酒,没煤气,甚至没有餐具。。。
但我还是决定,次日给父亲过生日!不为别的,不请别人,只请一直还能坚持给这样的长辈做寿的亲戚们。
十四的上午临时买东西,找人。
想过要把婶接回去,劝其回心转意。内心里,却是茅盾。
有限的亲戚们也说,就为了让你老的安然,以后不闹你,你也要如此。
其实,这正中了某人的招数。他永远在某些方面充满智慧,知道你怕什么!所有能找到恭维我父亲的话,就是:你年轻时多么聪明啊!那时你双手打算盘,吹拉弹唱样样行。。。
一到这个时候,便是父亲最得意之时,他会马上如数家珍起来,他开过的公司(大概就是改革初期国家第一次鼓励贷款的时候,一个所谓的贸易公司,他在里面还不是第一负责人,成立不久所有的领导几乎被一网打尽,悉数入监,只有他沾沾自喜至今)、他到过的大城市、他做过的大生意、他曾经在哪些生意项目上都是本城第一人、他挣过多少钱。。。
有一次在酒席之上,他又是夸夸其谈第N次来这一段时,我问他:“那时,你怎么没想到买房子呢?要不然到老了还要租房住。嘿嘿,能买一个碗一个锅也行啊!”
他眼睛一眨,说道:“亏了。”
头一天,他非常温柔而客气的说了几回,不要过,人老了不讲究,还说好几年都没过了——这话被侄子听到,气不打一处来。
当天下午,侄子四处接客。父亲忽然打来电话,还是说,我说不过的嘛,你看。。。到底要不要过?唉,爸爸知道你有孝心就行了,我根本不讲究这些的。。。
我只说一个字:过。
他马上说,这样的,邻居家有人非要给我过生,以往,以往啊你知道吗,年年都给我过的。。。你那里坐的下不?
我问:多少人?
他嗯了嗯:一两个,两三个。。。人家非要来。。。
我说:坐得下。等着,培培马上来接你们。
不一会,侄子培培打来电话:表叔,表叔,不得了啊!
怎么了?我问。
舅爷,舅爷这儿一车坐不下呀。。。
我:可是,是的,你知道我们只准备了一桌的饭菜和酒水啊。
不是个球。。。那怎么办?
那,那,就挤呗!
那边人没到,这边我赶紧跑到厨房,跟早上才请来的邻居大姐说,两桌,两桌。
两个大姐面露难色。
我说,我知道我只备了一桌的菜,没办法,一分为二吧。凑合凑合。接着,找先来了的其它表侄帮忙再开一间房,做卫生,找白天叫来的一次性餐具、茶具。。。
人来时,果然一大车子,十好几个,男女老少,鱼惯而出。。。
父亲也下车了,粗哑的声音,如影随形,与众不同。还没走近,就知道——他已大醉。
一个满头银发的老人,一个从镶着金牙的嘴中吐着满口臭气的父亲。坐朋友车接父亲从姐家回来时,他不顾我的劝阻讲一路话,我非得把窗玻璃打开。
我本来准备了一间最大的包房,可以坐二十多人。
父亲今天心情甚佳,兴高采烈。山庄之内,唯有他声,人和草木,皆为听众。而我,更愿意在晚上,听到那只名叫“小虎”的老母狗的吠叫。
因为长久等待其它客人,我只好安排先上菜了。理所当然,父亲只管坐那间大包房,正中的位置。
晚辈们楼上楼下的端菜,开酒。回来前,妻为我整理行李时装进的糖果,还有新买的瓜子之类,只能“凑合”到本席。
我对所有来宾表示欢迎和欠意。并不断进酒。象极了一个站岗的服务员。
菜很多,但量小,父亲的邻居们陪坐的一桌几乎是供不应求——我只好把这边还没开餐的菜,找些出来,端去。合伙的兄弟来了,也跟其它亲戚一样,送了钱,放了炮,还帮我招乎客人们。。。
这次父亲的邻居们说了一句话:这些年来,今年过年可清静一回。
稍过一两天,我去了婶家,是第三次。前两次已经交待过了。是去年。
父亲生日当天,一是没时间,二是大家都怕婶就算来了,这里又过不成了!谁都知道,父亲可是一个随时可以躺地翻滚的人!
这一次去,又是硬着头皮。又是。。。。。。
本来我想最多用半个小时的,可是“地主的儿子”一到,“贫下中农们”又一哄而上了!
说的就是春节前的事,在父亲到姐家过年前的几天:
父亲去婶家大闹天空,有哭、有闹,还贴了大字报。惊动了村民,也叫去了派出所。。。。。。
在反反复复中,在道歉、陪诉、劝说、求情下,婶终于上了车。
其实,父亲就在车上。等了一个多小时。
两人不说话。我径直把他们拉到山庄。各路施工人马刚刚开工。
我说:这门卫室你们看还行不,我给你们装一下,再把洗手间搞好,你们想来玩时就在这里住上一阵子,不用买卖做饭,不用洗衣服,有空了可以周围转转,也可以在院子里种下花花草草。。。。。。
后来,父亲主动把婶叫到公路边上去谈话。
可是,没过一会,远远就能听到双方的争吵。
再后来,去看,婶不见了。叫车去追。追了好远,追回。
带两老上车,去大表哥家吃饭。婶在路上挣扎着要下。最后到了院子,婶径自外走。
再追,无果。
给弟弟打了电话,表示歉意。
在去接婶之前,我在一家麻将馆中,和侄子一起,好不容易把父亲找到的。从前,他一直标榜他从不打麻将。
此次,我已经决定,该是最后一次了。
婶明显苍老,有了白发,神情抑郁,精神恍惚。
我竟然象对父亲一样,也不敢多看她的眼睛。
五,最近的事
从那之后,我安静了段时间。
有一次他来了,到处看了看,背着手在大院里转。走前只说了两方面:一是我们用的石材不好看。二是,那两个女的(女工)在磨洋工,要我盯紧点。我买了几三轮车石头,当地叫“光子弹”,是从河里请人捡回来的。父亲来时,我正带人在做一棵极好极粗的松树下的石艺。
不仅如此,他晚上还给我打来电话,还是说这两方面。女人和石头。我第一时间只想明白了一点,他肯定是因为石头联想到了坟墓什么的。
他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其实最怕死。
从我有记忆之年月起,他都在叫痛叫苦叫死。
过了几天,他又给我打过一个电话,热情而客气的问我,想来玩。我实话实说,这里没人陪你,工人要做事。他没来。
刚又清静几日,一天早晨,我突然接到一个陌生坐机电话,听了半天才知道,是婶的二哥打来的。我这位尚未谋面的舅舅先是在电话里客气的夸奖我是个有孝心的好人,然后慢慢才提起他妹妹和我父亲年前为那二十个饺子五百块钱闹的离婚之事,意思是他没有任何干涉,可是我父亲天天去他家中、单位,甚至在路上找他麻烦,说了很多不堪入耳的话。。。
电话被一个女人接了过去。又是赞美、自我介绍、客气,然后提到了“正事”。
从他们夫妻口中,证实了婶婶在她儿子家向我哭诉段落中的一节:父亲经常的去找她哥全家闹事。。。以不要脸对要脸!以无耻对文明!
我的喉咙已经一个多月哑着,还是忍着说明、道歉、陪罪。。。
对方见没有达到目的,就直说了,要我制止或约束下我的父亲。
我哑着说:“对不起,我跟本管不了他!”
对方沉默半天,又说:“那。。。找下你姐。。。”
我没有耐心了,声音大而更哑:“算了吧,你们想打就打想骂就骂,我不会去管,更不会怪你们。。。”
同时,我想起来并明白了,那天父亲对几个老师傅们又是耍狠,又是买烟客气的原因了——这几位五六十岁的男人,都是婶婶前夫的兄弟或妹夫们。他们住得不远。开工前是这个弟弟找来的。
喘了一会气,我拿起电话:“你在哪里?”
“我在茅苹。”声音还算平静。
“你又去闹了吧?你真的不要脸是吧?人家还要脸,我们也要脸!”
他没听清。
我又重复了一遍。
他立即高声回骂:“你永远也不要进我的门!”反应之快,比中国足球的门神还棒!
“我跟你说,人家把你打坏了,你可别又象从前一样指望我来管你!打的你去医院!”
关电话时,那头还在拚命抢骂。
当年二十来岁回老家,他忘记了,我第一次进“号子”,就是拜他所赐——他跟邻居打架。有一次,我刚刚跟他提起此事,他马上说,某某某(老派出所指导员)第二天一大早就来给他陪礼道歉了——他永远不会知道一个少年,却象一只过街的老鼠一样,被无数和手抓着、无数的口骂着,最后反被关进黑暗的到处是脚指头的屋子,那一晚,儿子是怎么过来的!
六,家门
我们的祖上是当地一个大户——这好象一直是我们散乱的家族内唯一值得津津乐道的事。五六代人之前,一个据说是江西来的男人,流浪到此,于是,几百年后,他和一个本地女人的后代们已经多得互不相识了。去年的中秋,我代表父亲把他这一辈还能找到的人,好不容易的约到了一起,过了个久讳的团圆节。那晚,七老八十的本家老兄弟们,异常高兴,喝了很多酒。
我一直想续写出家谱来,现在已经不再有此热情。
到解放前,在我太爷的手中,事业的确有些说头——虽然现在看来也不过是小儿科的样子,有些房产、土地和长工,还有什么布行、盐行、绸缎行、商船。。。
实说,很多年来我对这种过去式的荣耀一直保持沉默的怀疑态度,那与安慰我们家族的现状太能成为一种公式。
不过,就在年前,我在我八十六岁的退休教师大姑妈的口中,再一次得到了相关口实。还有些鲜料。
一个从有记忆之时起,四处搬家,一直到离开家乡前后多年的人,始终没有自己的家和房子,的确是件不幸的东西。
所以,到现在别人一问到我的老家,我还是会说:北街。
如果对方追问,我就会自豪的说:老药材公司对面,以前的老纺织厂那儿。说不定还会加一句:那一片,以前全部是我们的。其实我是城南四北都住过,厂里的、后娘的、出租的,不一而足。
在此我都不想再多说这房子的事了。说多了,也写过。
总结一下就是三点:祖上的房子很多,解放后还有不少;父亲伯父和政府之间上演过很多年的三国演义,这还不包括他跟他的嫂子我的伯母,一公一母单扣了十数年,后来他拿回了部分。
父亲到手的部分,近年,他悄无声息的卖了。具体时间,多少钱,卖给谁——我们一无所知,也不闻不问。他不提,但我是知道他后悔莫及——那里已经开发成了商业街。
也许,他还是喜欢住别人的房子吧,安全,免得又来一次解放。他说他一年还能赚点房租,因为低保补贴比房租高。房东好。
他乡漂泊的日子中,我不止一次的想过,要为父亲买一套新房,以后好送给婶婶住。
去年七夕节前,我和妻子回来,看了彩虹城,最后付了订金。
内心犹豫着要不要或者什么时候告诉父亲时,他早已得到消息。他先是委托亲戚们带信,我没时间回答。有一天,他找到我,跟他的带话内容一模一样的笑嘻嘻的重复了一遍:你把房子装修好了,我先住几年,能住几年?反正,我死了——还是你的。
再后来,为了做事,我们又退了订房。他也不再提了。
父亲常常爱骂我的话总是一成不变的,象一部极好的冰箱,能保存二十年。其中,“认贼做父、恩将仇报”,“碗米养恩人,斗米养仇人”、“心里只有哥们弟兄从不落屋”等经典是保存最好的。
他这里常常提到的“贼”,我是理解的,在二十五年前他就用过。包括我的亲生母亲、舅舅、亲戚、朋友,算来算去,就只有他不是了。
那次,他去我在十堰的学校,事后我才分析出是因为他悄悄看到了我母亲托人给我写的此生唯一的一封信,于是,他便象后来他在我姐的学校常常干的事一样,大闹校园。原因是,他找刚刚在乡下参加工作并马上开始管我的生活费的姐要任务:每月必上缴其银两多少,因为他说他到了收成的时候。他说他种树了。
还是说上文中父亲提到的“家门”主题吧!
这里引用我在十堰姐家接他回来前说过的一段话:这个世界上其实只有两类人,一类人是有我,另一类是无我。当面,姐笑着抢答:“对,不用说老爸属于第一类。”本来,我还想补充一句,只不过尺寸不一。而父亲,你是纯的,纯我。
也是在那次我把接着说的话放到这里正式用上:“你一直骂我不落屋,我想问下你,在我有生以来,在你屡次新婚和搬来搬去的时候,在我们祖上打官司打回来的家中,你曾经给我、给你各奔东西的儿女们准备过一张床吗?想进吗?如果不是这样,你整个人就不是你了!”
去年,听说我在深圳再婚并再次有了新住处,一见面就三番五次的表示:说他去了很多地方,就是改革开放后没去过南方,还说他一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坐过飞机。。。
关于家门的话就此打住了吧,免得决堤。
七,久盼的对话
今天上午,父亲突然又造访了我。
照样,我又在干活。创业难,难于上青天。我曾对表侄说,你看表叔在老家还算认识些人,找的都是主管领导们办事,还这么难,如果要是普通百姓,又将怎么样呢?
对内,从经营构思、到整改设计、谈工、讲价、购料、清贷、生活、安保、施工、分工,到最开始天天要对付那些“爱占小便宜,又欺软怕硬”的村民,还有接待各种业务员、应聘者、无所事事的闲人、亲戚、兄弟好友、好多年没见面的同学——当然,还有今天又要出现,也许是最后一次出现的本文主角:父亲!尤其受不了的是,基本上很简单的事,凡是谈事者都要搞得很神秘而复杂!老家的人就是精明,似乎是全都看出来了,我的喉咙经不起磨!而我的身边只有一个二十三岁的表侄。光一个“楼顶到底能不能承受加个小层和水箱以解决供水”的问题,足以让人半月难眠。
谈话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开始的,老实说,他今天来后,一个人真的出奇的安静。坐着晒温暖的太阳,象个写了保证书的小学生,看着我和工人们忙忙碌碌。
我抽空,或者从他身边过时,问下他:吃饭没?吃了。
再过时,问他,喝茶不?他说今天忘记带水杯了!对了,本文第一节讲的事,那时,他除了西装革履,就带着他的一只保温杯。他跟我吹过,他的杯子有多么了不起。
培给他泡了茶。
差不多,感觉不错。就是刚刚在砌石头时,脚底踩在长了水草的青石上,左腿滑进水渠,也是要坐下来换下鞋袜。
培培一会也来了,坐在椅子上。这几把旧椅子我已经安排人清洗过,准备让木工适当修理一下,做钓鱼位用。
感觉的确不错,我心平气和的对父亲说:爸爸,你现在一个人无聊,我想办法把刘铭泽接到郧西来,交给你带,也让你享受下天伦之乐。。。
父亲的反应永远很快:你把谁接过来?
我说,刘铭泽啊,你的孙子。以后,把丽丽、方正都接过来。
他立即用一种极其平淡的口气说:你现在要集中精力做事。说完嘴角还朝我们背后的主休楼喽了喽。要知道,在山庄动工之前,他是坚决反对我回来的。什么原因也没有,老实说你是我的儿子啊,你怕你把心操坏了。。。
我笑,培培也笑。他也知道,父亲还不知道他的孙子长得什么样?现在多大?在哪里生活?
我沉默了,不知沉默了多久,也不知是否是因这阵难言的沉默之中——我那些埋藏太久的某些天真而又不甘的东西一下子从灵魂深处再次窜了起来。
这种感觉无数次的重复过,无数次的激昂过,无数次的纠结过,但一直都没有完整的面对过,争取过!
它是什么呢?我捕捉了多少年也没有捕捉到。
爸爸,我想问你,我说:你真的不知道外人对你的评价吗?一直以来,你在别人心目中的形象吗?
苍老的有着老人癍的脸,狡猾的谨慎的永远深不见底的眼躲在镜片后面,冷漠的不悦的随时准备反击的还有快速做着判断的眼——看着我。近在咫尺。然后,自发黄的象是浑水般的眼仁中间,一些东西顺着那条象是通向地狱的管道的瞳孔中开始冒出来!!!
接着,开始懦动那两片由于缺牙而变形的薄嘴。。。
我抢着说:你真的有记忆吗?有病吗?嗯?
薄嘴又要启动。
你真的不在乎人家骂你?我又抢成一句。
哪个骂我?他抢到了!
臭气扑来——年后,我接他回来的路上,因为他这口气,我还害怕的给姐打电话,凄凉暗示父亲真的老了。姐安慰我说,人老了就这样。
谁骂你?你说谁骂你?城南四北,北街老少,凡是认识你的哪个不骂你?人家骂你不是某书生,而是某畜生——在这里我省去了姓,因为我跟他一个姓。
他已经张开了口,如一只开始决斗的狗!
突然,我失控了!抬起手来,抽,对着一张我自己看不到的悲愤的绝望的脸,猛抽!
啪啪的耳光声,成了伴奏,与我的吼叫、嘶哑的嚎叫合成了拍子。自己并不知道。
你真的一点也不思反悔?从来不曾自责?普天之下都是你的仇人!?
你说你有病啊!我们帮你治!说——说你有病!
他的嘴合上了——似乎耳光有了价值。
这情景有点象我十七岁时,第一次打他——当然这是他的用语,他的眼角出了点血,那次的作用很大,管了他很多年不再对他家中不多的人随意使用野蛮暴力!多年以后才明白,他一生对亲人是有很多招数的,最早使用的时间也最长的就是这一招:狠!残酷的狠。不管什么时候,什么场所,什么东西,什么地方,拿起来就打!耳鼻出血,那是家常便饭。还有常用的一招是吓,恐怖的吓。比如经常威胁要烧房子。或者天天喊叫不活了!砸烂所有的用品、餐具,还说要在饭里投毒。。。最近几年他又换招了——悲情招,一年前我回来,临走时运去接他出来一起吃饭。他哭了一路,标准的安排后事的语言和方式,十足的不久于人世——我于是奔走相告,见人就说,父亲正常了!等我姐听说后,哈哈一笑,意思是我中招了。果然,我才想起来,听说他近些年经常做的事情之一就是写遗嘱。我一个表姐夫曾跟他开玩笑说,你有几个亿的家产呀,写一遍又一遍。
现在,我知道右脸麻木起来,右手到了面前的一张小桌上,边拍边叫!
你真是人间奇人,用郧西话叫怪胎!
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没有一个你真正爱过的人。上到父母,下到妻子儿女——你承认吗?你活得有意义吗?你快乐吗?
我再一次给你提丽丽的父亲,跟你同年,人家三十来岁就做了胃切除手术,骨瘦如柴,可是人家是怎么做父亲做男人的?一生曾不呻吟一声,再大的痛苦也绝不哼一声,退休多年还在外工作——而你呢?叫了一辈子痛,要死不活,却总是有无穷的精力与任何人为敌!人家以前买了个院子,别人开多少钱他都不卖,要给孩子们留着,人家把自己的女人孩子当宝,你呢?你为什么不一样?
跟前的瞳孔在缩小,细成一只写实的狼眼。如果我能冷静些看的话。
已经决堤。我继续。
小时候,在农村,一年到头家里炒菜都没有油放,你自己说说,你是不是每次都在你的最先盛饭的碗底,放上一大勺猪油?杀一只鸡,你一个人可以吃几天几顿,连你妈我奶也沾不上一口汤!难道我没有眼睛?一转眼,你就摇身一变成了道德卫士,见人就上课?高谈阔论,涛涛不绝!
就这样,我还一直记着你对我的几件好,一是有一次你在家炼油,我眼巴巴的看着锅,你不知怎么发了回慈悲,问我是不是想吃,给了我半碗油碴;二是,有一次还在原来的老露天电影院,你跟别人一起带我去了,让我站在你的腿中,因为没有座位,你用胡子扎我。。。那时,你比我现在还年轻。。。
为什么?你说这是为什么?这么平凡的父子之情,我为什么会记那么久?嗯?
我站起来,又坐下。
一张死灰的脸,不阴不阳。喉咙不时干咳一声。
你还记得什么你说!?你记得你经常半夜把我赶出屋,大冬天我在哪里过夜吗?啊?
你骂我了几十年,说我对朋友好——你知道,我在人家家里混了多少次饭吗?
还有,我上技校,一个月才三十块钱的费用,那个时候也是你最有钱的时候,你总共才给我寄过几次生活费?
你看你看——他终于抓住了机会,就同抓住道德的救命草,声调一下高起来——想说给已经躲在远处的人听似的:你们班主任某某某给我写信,说你一发饭票就站在路边,人家从那边过来,你就见人就发,自己不吃饭,躺在寝室的床上。。。才叫我多给你寄点钱。。。
狗屁——我嘶哑的吼,可是并发不出大声来!你放屁,某某某老师是因为我没有钱,才悄悄给你写的信!你问问,有多少同学救济过我?对,你可以问肖永忠(我竹山的同学他认识,我跟肖“搭伙”吃饭三年,不知吃了他多少饭菜)。。。
他嘿嘿一声,似笑非笑的说,看看看——扭头四顾,一副无辜的样子——你自己天生就是这种好歹不分、忠奸不辩、恩将仇报的人,你要我有什么办法哟。。。
那你呢?你天生呢——对了,是你前几天才打电话亲口告诉我的,你的命就是四个字,克妻克子——是不是?
这是命,毛泽东、将介石也信命——他又插进来了!
是啊,多好的借口和理由啊,你真是大智大慧!你看,这四个字就足以让你毫无愧疚,心安理得——你信命?我就不信你信命,你如果信这世上真有鬼神,你还能这么做?你不怕有来生?不怕去了阴间地府见到你的祖先,剥你的皮?
他的笑现在改成了两个字:无耻!!!
我跳了起来,走开!
又回到原地,用右手的食指指着他,总结性的说道:你,你看来是真的打算带着你的耻辱而痛苦的一生,离开人世了!你永远也不会得到一个普通人的正常人的乐趣与体验——你天天把自己打扮成一个嫖客一样,可是除了你身体之外的一切,你都冷漠无情,虚伪装骗!
听说,你不是还要再找一个女人吗?好,这次,我跟你说,找谁我让谁搞不成!
再跳开。。。
这时,大姐叫吃饭。
我迷糊着去洗山泉处洗了个手,转来。部分中午要在这里吃饭的工人师傅们已经在等我们。
我不过去。
他们叫。
我又转了两圈,过去。看到他也坐在小桌对面,其它人全都站着。
培培悄悄告诉我,说舅爷刚才要走,气得不行,是我把他拉回来的。又问我,吃什么?我还是茫然。
他又说,没有菜,阿姨已经给舅爷下好了饺子,也给你下了。
我说,不吃。但还是在坐了下来。
工人们开始打饭。
父亲铁青着脸,昂着头,一副无所谓的清高样!
八,最后的崩溃
父子相对,均不进食。我在别人的劝说下,喝了几口蛋花汤。
我忽然还是觉得有点意犹未尽,想起一个一直想问他的问题:就是,连亲戚都不清楚的他的婚事到底有几次。
忘记是怎么开的头,但记得我并没有直奔主题。
对了,想起来,是他还似乎在生着闷气,自言自语的又骂起我这个婶来,想给那些在边上吃饭的人听——也就是婶婶前夫的亲戚们。
唉,某某某婶是跟你时间最长的一个女人,也是最近的一个,对与错大家都知道一些,那前一个呢?我问。
他接口:什么?
我是问你我前一个后娘是哪一个?
他当真了,毫不犹豫的说了起来,倒背如流,如数家珍!
慢点,我问你都是什么原因?
原因,某某死了,某某某偷人被我当众抓住——东方(地名)人都知道她是个婊子。。。
那你为什么要(娶)她?
以前不知道。
那再前一个呢?
某某某。。。
血已经上冲!
你总共结了几次婚?
六次!
我头脑开始乱。。。
突然,我明白了过来!他把我母亲也算上了!
他还一脸不屑的一边摇晃着脑袋一边字正腔圆的说:我不认为结六次婚,有什么丢人的。。。
血终于冲上了脑门!
我使出全身的力气大叫一声:滚。。。。。。
他反应过来,站起来就跑。
我在原地发抖。
他跑了十几步,站在那几个吃饭的工人面前,大概见到我没动,就回过头来,大声臭骂我来!还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大叫着要报110。。。
我也从小椅子上站起来,向他冲去。
做饭的大姐拦住去路。我一掌把大姐显些推倒!
我捡起一根管子来,指着他:快滚。。。再不滚老子打死你!
他还想往回冲,培培拦着他。
你记着——我大喊,嘶哑的喊叫着:我不是跟你开玩笑的,你死了,老子不会给你按照规矩立碑的,不会写你的名字,我只会在上面写上六个字:你终于安静了!
九,爱尔兰的男人
我记不清爱尔兰的男人叫什么名字了,他是一本好书《安琪拉的灰烬》中男主角父亲的代号。书是丽丽给我看的,看时爱不释手,泪流满面。
书中的爱尔兰男人虽然粗鲁,但却常常给孩子讲故事;还时常教给孩子们唱歌。
虽然汹酒,并经常把一周的工钱(一家人的生活费)在酒吧中喝个干净,但他从不借酒装疯,更不会暴打老婆孩子。他有愧。
爱尔兰男人虽然贫穷,但他却很勤劳,并爱给家人做早餐,就算他半夜会酒醉后把孩子们叫醒,排队唱歌,要他们发誓要为爱尔兰而战。但他还爱学习,关心时事,想念祖国,在做早餐的间隔看看报纸。
他虽然无能,可是在他的孩子们受到欺负时,他会去帮他们讨个公道。
还有,他算是个有信仰的人,也就是个有原则的人——这点很重要,他不自私。他郁闷的时候,宁愿一个人去乡下作长途散步,也绝不会在家里对着儿子们发泄!
他也死过孩子,比我们家多多了,我们只有一个。
虽然后来他也有点象我的母亲,不辞而别,但我没有看下去——这本书我没看完,也许是不敢看完。同时,而我母亲的出走,我完全有理由相信,她在暴力、虐待和无休止的劳累中,已经生不如死。更何况,我还理由相信几个老人们给我讲过的故事:这是一个阴谋,有个男人在打完她骂完她折磨完她后骗她:你必须先走,出去跑几年,你不走,我们全家都完了。。。等我回城了,你再回来!
十,后记
1,我想过多次,没有一个伟大的作家能写出这个被魔鬼附体的人来,反正我是不行。
2,当天中午我躺在床上给丽丽、姐姐和弟弟(就是当年被母亲抱走的那个婴儿)发了三条信息;
3,当天下午姐姐就来信来电了,说魔鬼已经到了她家,说他要去市里去中央告我。问告我什么,姐说,告你打他。
4,情节略显混乱,但我还是想趁热打铁——我已经失失去了无数次绝佳的写作机会。十多年前,我曾写过一部小说《老Y的N次婚事》,那是我惟一写他,但书稿丢失。
5,最主要的一点是,我终于相信一句诗歌中的词了:“有的人的心,是大海也呼唤不醒的。”
6,文章是在宾馆写的,整整一晚,抽了三包烟。我开房是想好好睡一觉的,因为打了五六回针无果。
7,一个人哭了很久。
8,先这样了,以后再改。
9,其实我们挖土是挖了不少,树根也刨了不少,但并没有什么黄连。也许有,我不认得。
10,樱桃花真的开了,好大好白,好美。我拍了几张,但还要再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