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接十八) 十九 舒丹丹在睡了两天两夜后,自己起来了,就像没有发生过任何事一样。但我们就越发担心,索性她能痛痛快快地哭一场,也许比憋在心里要好受些。 “丹丹姐,你要想开些,那样的人早分总比晚分强。”我张了张嘴,真想说出他曾经的动摇。 “何云,我没事。” “丹丹姐,你有啥想不开的,说出来,千万别一个人闷着。”李校长和杨老师背过舒丹丹的时候,总是叮嘱我要多劝劝。有些寻短见的人,大多都一时遇到了解不开的结,而这时又没人劝劝,最终酿成更大的悲剧。 “丹丹姐,我们下午上山玩,好吗?” “嗯。不过,你要有事的话就不去了,千万别总操心我,我没事。”舒丹丹越是说没事,我们就越紧张,生怕她有事。她越是装得满不在乎,我们心里就越沉重。 我们曾无数次登上后面的山顶,站在最高处极力眺望。而每次的感受都不一样,我想舒丹丹也一样。古人说“游目骋怀”,我想此时对舒丹丹而言,更有着特别的意义。站在高处,极尽视野,天地是如此的广阔,眼界扩大了,至少心情也该开朗些了吧! 舒丹丹默默地注视着远方,就那样默默注视着,看夕阳像个圆圆的大球,慢慢地下沉,天边渐渐漫出灰暗的云朵,一会儿似山峦高高耸立,一会儿又似刚刚涨潮的海面,泛起一波一波的浪,一会儿又像拉起了一块厚厚的灰黑色的帷幕,挡住了我们的视野,只有神秘和恐怖。 “人为什么要活着呢?”舒丹丹很迷茫地自语道。 “活就是活,这是一个事实,没必要想这些连哲学家也想不明白的事。‘好死不如赖活着’ 这是大家都明白的道理。” “凭什么要让我们活得这么苦?” “凭良心。如果你不讲良心,你就不会过得苦。”我觉得舒丹丹的经历,让我也突然长大了,对生活有了很多的体会。 “良心为何不长在所有人的身上?而只选择一部分人长呢?这样人间的痛苦只让一部分人去承受了。”这我也说不明白。不过,我坚信上天是公平的,不承受这样的痛苦,他也必将承受另一种痛苦。 突然天空飞过一只孤独的鹰,在我们头顶盘旋了几圈儿后,飞落在山的那边去了。 舒丹丹似有所悟的回头对我说:“沈辉没有错,错的是我。” 在即将要过年的时候,沈辉就带着他新婚的妻子,回来了,原来他在部队已经结婚。 舒丹丹既没有去婆家闹,也没有给沈辉回复一个字,她选择了沉默。除了那并蒂莲的枕套留着外,别的都分送给了适合穿的亲戚朋友。 “听说,舒丹丹被甩了!” “他们订婚好几年了,为什么突然又算了?” “肯定是她的原因嘛!她要是没把柄拿在别人手上,她会吭都不敢吭一声!” “听说沈辉都结婚了,找的是个大官的千金!” “真的?他咋那么有福气啊!” “可没想到这娃子恁有出息!” “舒丹丹现在可是虫也没了,笼也没了,后悔都晚了。” “那舒丹丹要怪就怪她没眼光,谁让她不珍惜呢!” 社会上又刮起了一阵风,流言终于传到了舒丹丹爸爸的耳朵里。 腊月三十中午,舒丹丹家。舒丹丹灶前灶后,里里外外,忙碌着。舒丹丹爸爸,一副干部模样。一只手里拿张报纸,老花眼镜凑得很近;另一只手两指夹着根香烟,不时地用手抖抖烟灰;地上放杯茶,茶烟袅袅。突然,似有所想的,放下报纸,眉头紧锁。看看舒丹丹,她正忙忙碌碌,他叹了口气,又捡起地上的报纸。 “开饭了!爸爸吃饭!”舒丹丹喊道。 “爸爸,放炮不?”舒丹丹的弟弟舒阳问。 “这事,你也问老子?你们离了老子连饭都不知道咋吃了。”舒丹丹爸将报纸用力一摔,就走到桌前坐下来。 “老子前世辈子做了孽,生了你们几个没用的东西,尽给老子丢脸。”舒阳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办,舒丹丹使了使眼色,舒阳把炮拿出去放了。 “你们不拿筷子,叫老子用手抓?”舒丹丹慌忙摆好筷子、酒杯。舒丹丹妈就帮忙上菜,全家都坐齐了。舒丹丹姊妹六个,舒丹丹是老大。在家里舒丹丹爸有着至高无上的尊严,他的命令就是圣旨。 菜一上,舒丹丹爸也不管别人,就自顾自地喝起来。舒丹丹姊妹几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舒丹丹妈:“吃吧,过年,都随便,想吃什么就自己拈。”于是,大家才吃起来。 舒丹丹爸爸闷闷地喝着酒,因为平时这样习惯了,所以也不知道他心里有啥不痛快的事。几杯酒下肚,她爸爸的脸红了,嘴也多了。 “今天是过年,有些话我不说。”塞了一口菜到嘴里,“丹丹呢,你是老大,你也不小了。你啥时才能不让老子操心呢?本来说你今年结婚,这倒好,还在家过年,还人家给甩了,你们不嫌丢人,今后叫我这老脸往哪儿搁呢!我想不通。”说着,又一口灌下去一杯。 “不说,今天大过年的,提这干啥?” “老子这是在家说,老子没到外边说,你们有用,有用就别给老总丢脸!” 舒丹丹知道爸爸的脾气是冲着自己来的。本来还对家里说好了今年结婚的,没想到遭此变故,自己心里不是个滋味,在外还要装着不在乎,可是家里呢?家里能让自己好好哭一场吗?连过年,爸爸都不能容下自己,那别人呢?舒丹丹越想越酸楚,强忍着,可眼泪还是不争气,一滴滴滚落在碗里。为了不让家里看到,舒丹丹头低得很低很低,不断将饭往嘴里塞。泪水和着饭吞下去,就像石头一样,堵得舒丹丹心里发闷。 三十下午,正是家家户户团年的喜庆日子,爆竹接连不断,舒丹丹越发感觉自己好孤独。沈辉也许此时正和娇妻幸福地向他的父母敬酒;而他的父母呢,也许正微笑着看着令自己骄傲的儿子儿媳,那是怎样的温馨和满足啊!舒丹丹茫然地走出去,她只想有一个清静的地方,让自己能平静地毫无烦恼地睡一觉啊!家里爸爸的脸色,看了都难过;学校放假了,又是大过年的。舒丹丹突然觉得天下如此之大,竟然找不到一个容得下自己的角落。 她茫然无知地一个人走,她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走着,走着,竟然没路了,再一看,竟然是个坟场。她就停下来,这是一个山头的低凹处。因为后山绵延很远,所以这里就成了阴阳先生所说的宝地。舒丹丹觉得有些奇怪,过去总是胆小怕死,怕鬼,现在不仅不怕死,而且觉得死亡有着一种特别的美。那是一种凋零的美,一种静谧的美,一种超脱的美。人早晚都得一死,死了什么烦恼就不再去想它了。可是,自己实在太不甘心,不甘心于自己只有短短的二十几年,不甘心自己做人是如此的失败。也许,沈辉是对的,他算是成功了,他要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他至少证明了他存在的价值。而自己呢,除了失败还是失败。不经意间,舒丹丹眼睛落在坟上一株株小草上,自己竟连这荒山野岭的一株小草都不如吗?小草虽小,可至少经历了春萌夏荣秋黄冬凋的自然过程。可自己失败了,连活下去的力量都没有了。舒丹丹有些揪心地痛。 陆续有人来上坟来了。舒丹丹绕过坟场,继续往前走。 十八盘?舒丹丹突然发现自己竟站在了十八盘的山脚下。一种熟悉又陌生、亲切又乖戾的感觉!舒丹丹张开嘴正要哼那首哼惯了的“高高山路十八盘,左一转,右一弯,曲曲小路绕山尖。妹妹登山心欢喜啊,哥哥就在山那边!”的小调,喉咙哽噎着未发出音,却早已扑簌簌滚下泪来。舒丹丹怅然地来到曾让她充满着美好憧憬的大石前,一切历历在目又恍若隔世。高文?她知道高文现在生活得很幸福。记得那次在街上,遇到高文,自己一眼就认出了他,可高文并没看到自己,他边走边逗弄着妻子怀里的孩子,不断地发出笑声。别说是自己,恐怕这时全世界都他都看不见。沈辉?唉,不提了。舒丹丹叹口气坐到了石头上,然后就躺下去,反正现在不会有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