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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吱——!一声尖锐的刹车声刺破夜空,明亮的车灯前,一位女子应声倒下。我惊魂未定,那女子转脸看我,表情诡异,竟是一张与我一模一样的脸。啊!我大叫一声,惊醒,全身大汗淋漓。原是一场惊梦!
尚杰拧亮灯,急声问,小凝,你怎么了?是不是做恶梦了?尚杰抱我在怀里,很温暖很宽厚的怀抱。我蜷缩在尚杰怀里,低着头,佯装睡去,只是不想让尚杰看到我的泪流满面。
尚杰唤我小凝,声声温柔,可我听来却字字锥心。我不是小凝,我的名字叫小雅!小凝是我的孪生姐姐,也是尚杰的初恋情人。小凝长着和我一模一样的面孔,区别仅是多我一对小酒窝。
而我,在去了一趟韩国回来后,便也有了这样一对小酒窝,加上略尖的下巴,站在镜子面前,连我自己也会迷惑,镜中人究竟是我还是小凝。
小凝,你放心,他欠你的,我帮你要回来!此刻,没有人看到我嘴角凄凉的笑,笑到有泪落下。
2
小凝走的那天,没有人送行。天空飘着细雨。我赶到小凝的住所,空无一人。桌上有小凝留给我的信件。
我拆开信,是小凝熟悉的笔迹:小雅,姐走了,到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度过仅剩的时光。你知道姐数学不好,可现在姐却要每天扳着手指头算自己还有几天可活,很可笑,是不是?小雅,别为姐难过。生死这一关每个人都要经历,不过是早与迟。只是姐心中有一个结,再也无法打开,时刻纠结着,疼痛难忍。尚杰看我大病难治,竟离我而去。姐在将要失去生命的同时,竟然同时失去了爱情!小雅,姐现在除了你,别无牵挂,希望没有姐的日子里,你能照顾好自己。姐在天国,会和爹娘一起祝福你!
我紧咬着嘴唇,擦掉喷涌而出的眼泪,环顾这间残留着小凝气息的小屋。桌子上的相框里,小凝在尚杰的怀抱里灿烂地笑!
我拼尽全身力气,将相框砸向地面。“砰”地一声巨响,相框玻璃片片碎裂。我蹲下身,捡起照片,将尚杰的那一半撕下来,扔在地上,踩在脚下。而小凝的这一半,我小心翼翼放进了包里。我的手上全是血,可能是玻璃扎到了,一点也不觉得疼。还有什么能敌得过我此刻心上巨痛!
我撑着桌角,努力稳住自己摇摇晃晃的身躯。十年前,一场车祸夺走了疼爱我们的爹娘。爹娘弥留之际,把我们的手攥在一起,叮嘱我们说,小凝,小雅罗莱家纺你们一定要相亲相爱,互相照顾。小凝,你是姐姐,要带好妹妹。小雅,你要听姐姐的话。……
小凝,咱们在爹娘面前点过头的,是不是,你怎么能这样,撇下我一个人,独自离开?姐!我大声呼喊着小凝,可是除了满室空旷的回音,却何处去寻觅姐的踪影。
尚杰,你伤害了我的姐姐,我那血浓于水相依为命的姐姐,我该如何对你呢?我蹲下身,对着地上尚杰的照片,冷冷地笑着,紧咬着唇的嘴角有温热的液体流下……
3
当我容光焕发地站在尚杰的面前时,尚杰一愣。小凝,你回来了?是啊,回来了。我妩媚地笑着,脸上的一对小酒窝盛满了万种风情。我只是想出去散散心,你看,我哪里像个病人?
我咯咯笑着在尚杰面前转着圈。尚杰一脸惊喜地看着我,太好了,小凝!
当然,一切真的很好。我深情地搂着尚杰的脖子,柔声说,尚杰,我真的好想你!
尚杰用手轻轻刮着我的鼻子,笑着说,以后可不许再乱跑了。你知道吗,这段时间来我有多担心!
我把头埋在尚杰怀里,尚杰的心跳声声有力,可我,真想看看他的心里,小凝到底占据着一个什么样的位置。
半年之后,尚杰向我求婚。这半年来,他爱我宠我如呵护婴儿。于是,我答应。
伴随着婚礼进行曲,尚杰牵着我的手,一步步缓缓踏上红地毯。为我戴上戒指的那一刻,他亲吻着我的脸颊,轻声说:小凝,我终于等到这一刻。我有片刻的眩晕。每一个来参加婚礼的宾客脸上的笑容,都有一种瓷片般的光泽。而透过那光泽,我却看到了小凝忧伤的脸。我咬了咬嘴唇。霎那间,我却恍若隔世之久。我从眩晕中清醒,这幸福本该属于小凝。而我,不是小凝。
更衣室里,我手脚利索换下婚纱。是该放手的时候了。小凝,尚杰割你一刀,我替你还他一剑。你心上的结该解开了吧,你再也不会痛了吧,我的小凝,我的亲姐姐!
换上我自己的衣服,我从后门溜出,搭乘出租车直奔机场。
飞机起飞了,此刻或许正飞在白天鹅酒店的上空,那里有满座宾朋和尚杰一起等待新娘子。我嘴角掠过一丝凄凉的笑。一切按计划而行。尚杰越来越爱我,而我,回赠他一场没有新娘的婚礼。尚杰,对于这个大礼,你还满意么?
只是,为什么我的眼角此刻有泪流出,为什么我的心沉闷得快要窒息?此刻,我竟不知身在何处。
4
我的面前是一张摊开的报纸,上面一条头条新闻: A市著名脑科医生酗酒过度,无法再持手术刀。新闻旁边是尚杰的特写照片,神情萎靡。想起以前意气风发的尚杰,我的泪缓缓落下,滴在尚杰的照片上,洇湿了心。
尚杰,你伤害小凝,我令你付出了代价。而我报复了你,却同时也伤害了我自己。
我的心痛了,此时此刻,不是为小凝,而是为尚杰。
我回到A市,尚杰却已不在。听说已离职,不知去向。我呆住。
乘车来到海边,我赤脚踩在松软的沙滩上。十五岁那年,爹娘双双离我而去,我找不到人生的目标。孤独无助的独自来到这片海,在大海的怀抱里游弋,大海多像妈妈的怀抱啊,那么温暖那么宽厚,我肆意流泪,没有人分得清哪是泪水哪是海水。直到夕阳夕下乐扣乐扣我仍痴痴地站在海水里。待到夕阳沉没入海,海天一色,我便可以更近地触摸到天国母亲的温暖!
今天,故地重游,我把自己再度投入到海水里,热泪流淌。我对着将要沉入大海的夕阳大声呼喊,我的心好痛啊,好痛!爹娘,你们告诉我,我是不是做错了?
偌大的海天一色,空旷寂寥,只有我撕心裂肺的呼喊在天地间回荡。此刻的我,无比的爱,无比的恨,无比的忧伤。
我选择呆在A市,也许有朝一日,尚杰会回来。
两年以后,有人敲门。打开门。一位年轻英俊的外国男子。
你是?我疑惑。
他微笑不语。从他身后闪出一人。我呆住。
是小凝,我的亲姐姐。她回来了,她没有死。
我全身颤抖,将手指伸进嘴里,狠劲一咬。疼!这不是梦!我的眼泪瞬间滂沱。
小雅!是我,是姐姐小凝!
小凝一把抱住我,泣不成声:对不起,对不起,小雅!
小凝带回来一个惊天秘密:
那天,尚杰掏出戒指向小凝求婚,并羞涩地提出一个要求,请小凝脱下上衣。小凝的脸红了,原本她和尚杰之间的亲热仅止于拥抱与热吻。她迟疑。尚杰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出一件事。
原来,八年前,十八岁的尚杰准备酷爱画画,背着心爱的画夹去海边写生。他挥毫如行云,灵感如喷涌的海水。突然,他的眼前映现一幅绝美的画面,一位身着泳装的少女面朝大海,在海浪间时起时浮,金色的夕阳余晖被海浪揉碎,碎成片片波光,在海浪间羞涩地舞蹈。夕阳、少女、大海……年少的白衣少年尚杰不觉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这绝美的画面,只任凭画笔随心飞舞。
少女回头的瞬间,彻底俘获了白衣少年的心,他不知道,这美丽少女,是踏浪而来的美人鱼?还是梁祝里的蝴蝶仙子?
从此,那个画面,那位美丽少女便永远刻在了尚杰的心里。直到遇到小凝,看到这张多年来片刻未曾忘记的脸,尚杰一眼便认出,这张脸庞,正是啊,正是自己念念不忘的梦中人。是冥冥里的造化么?还是前世今生三生石上的注定的缘?
彼时出身医学世家的尚杰已被迫弃画从医,成为了A市乃至国内一流的脑科医生。但那幅画,仍旧被尚杰精心珍藏。
尚杰牵着小凝的手来到画室。小凝一眼看到画中少女的肩背部有一块半个巴掌大的蝴蝶胎记。她全身冰冷,心一点点沉入到无边的黑暗里。这对孪生姐妹,长得一模一样,区别是姐姐小凝有一对小酒窝,妹妹小雅肩背部有一块蝴蝶胎记。
于是,小凝便因爱生恨。恨尚杰日日夜夜想的念的不是她,而是小雅,是她的亲妹妹。无比伤心无比妒忌的小凝便编造那样一个故事,导演这样一幕悲剧。
5
我听完,眼前一黑。
醒来后,我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小凝跪在病床前,满脸焦急与悔恨。
窗外梧桐树在盛夏散发出一股辛辣的气息,阳光在树枝间跳跃闪烁,斑驳的树影洒了一地,写满着青春岁月里张扬的爱与恨。
见我醒来,小凝连忙说,小雅,希望这个能帮姐赎一点点罪。
她递给我一张纸条,说,尚杰辞职后去了法国,重拾画笔,竟成小有名气的画家。此番他回国在北京开画展美丽俏佳人这是地址。
小凝将纸条放进我的手心,紧紧握住我的手,说,小雅,我怀着满心的爱和恨去了美国,在遇到杰克之后,我才明白真爱的含义,真爱,原来并不是占有。真爱对方,对方的幸福和快乐便是自己的幸福和快乐!
小凝泪流满面。
我迟疑几秒钟,缓缓伸出手,为小凝拭去泪水:姐,你忘了爹娘说过,咱们是血浓于水相依为命的姐妹呀,我们要一辈子,相亲相爱!爹娘在天上看着呢!
小凝扑过来,紧紧地抱住我,泪水在我们的脸上奔涌。
我坐连夜的飞机回北京,我要第一时间看到尚杰在我十五岁那年为我画下的那幅画。最终的最终,我无法忘记你,就像蝴蝶飞不过沧海。尚杰,我要寻回我们的前世今生!我只希望,一切还能来得及!
我站在画室面前,看那幅大大的油画。画上的少女临风浮在海面上,风拂起了她的长发。赫然映入我的眼帘的是,那女子肩背部有一枚蝴蝶胎记。我霎时泪如雨下。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柔柔地在身后响起:我的蝴蝶,我一直在这里等待,等你飞回沧海!我回头,泪眼朦胧中,当年沙滩上那个画画的少年,着一袭白衣,正翩翩向我走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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