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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日人前强装笑颜 夜夜屋内噩梦缠身
Z是菩陀村有名的能干人,女中豪杰,说起道理来,是一套一套的,村里没几个人能比得上。常言道: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连她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当时是怎么哪!其实,Z家里并不穷:丈夫儿子都有工作;女儿在南方,常给家寄钱回来;只有自己不挣钱,可也没白吃饭,家里的地种着,菜园也种着,还不够吃吗?为什么要就看种了那点还带有血腥味的钱呢!
她家离公路最近了,就在公路里边,紧靠公路边。也可以说,公路就穿过她家的道场边缘。那天也是她一人在家,只听一声巨响,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跑出来一看,天哪,车盖飞了,车上的人乱成一团,哭叫连天;地下到处是不全的尸体和碎衣碎片……
她立即向车跑去,周围的邻居也都在向车跑去。她也不知道要干什么,也许只是好奇,或者是一种习惯。车子上的人哭着叫着呻吟着往下挤,她本能地想上前去搀扶那个年龄大的奶奶,可是当她靠近公路时,她看到了那躺在公路上的,东一张西一张的红版钞票。似乎有别人在捡,于是伸向老奶奶的手,转向了地下的钞票,她也顾不了那个吓呆了的老人了,她的眼里只有票子。
她的手里已经握了几张了,可是她又看到了另外的两张,可是那两张就在那具女尸的旁边,她不敢细看,稍一犹豫,她还是跑到了跟前,心一横,就迅速把钱捡了起来。浓浓的血腥味,让她几次差点要吐出来,可她还是强忍住了。当她捡起这两张的时候,再看别处,已经没有了,都被别人抢走了。
她手攥着捡来的钱一口气跑回家才总算松了一口气。有没有人看到她捡钱,她不知道,因为她当时没顾得去看别人。回家一数,有七张,700快钱,白白地得了几百块钱,再加一点就可以买条链子了,她早就想一条金链子,自己的钱再多也总是有这那用的,总不好给自己买的;现在有了钱,这是意外之才,不作帐算,就给自己买条链子吧。想到这里,她一阵
窃喜,平日里总嫌住在路边灰大,噪音大,没想到也有发意外之才的时候,她觉得自己运气好……突然她想起了那个老奶奶,于是赶忙将钱塞到床上的枕头下面跑出来。
外面的人越来越多了,将整个现场团团围住,形成了一堵人墙,那个老奶奶也不知道咋办了,兴许是让别人送走了吧。警车也来了,排了好长好长一行,她有些不安了,索性热闹也不看了,一个人回到家里。
Z又拿出压在枕下的钱,细细地看着,忽然她发现有两张上面有血渍,眼前又出现了那具死尸的样子,眼睛瞪着,她又是一阵恶心。于是她赶快找了个盆子,把那两张带血渍的钱放在里边,洗了洗,然后凉着,心想等事一过,立即用了,免得放在家里心里不塌实。
Z处理好后,就又把门关了出来凑热闹,也顺便探探风声。
转了一圈儿,也没什么。只是有几个同村的人看她的眼神似乎有些异样。反正捡钱的也不她一个儿,别人不怕,她也不怕,不捡白不捡,想到这里,她又塌实了一些。
看热闹的人来了一茬又一茬,走了一拨又一拨。从头一天下午两点发生事故,经过一夜,外面一直是乱糟糟的。警察们将路也封了,村子里的干部也都被召集去了,大概是调查了解情况吧。Z不停地在心里猜测着,估计着可能会发生的情况,她希望时间过得更快一些,事情处理好了,警察们都走了,她也就可以安心地买她的金链子了。要是有人问起,就说是自己姑娘给自己买的,别人也没话说。再说那个时候,人闹嚷嚷的,都关注着车子及死难的人,谁会注意到她呢,这世界上趁混水摸鱼的事还少吗?
好不容易等到第三天,警察的大部队已经撤了,只剩下三辆车在料理安排死难者的后事,本地的尸首已经让家属们领走了;远处家属没来的,就给钱让本组的人暂且安排在公路里边的山上,等他们家属来了再转走。案子很快就破了,是谁,在哪儿买的炸药,在哪儿上的车,坐在什么位置都调查清楚了;死难着的身份也都大体高清了。只可怜那个自爆者的老父老母,除了找到儿子有一个胎记的一截小腿外,什么都没有了,全炸碎了。不过,Z倒松了一口气,她觉得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第四天,只剩下一辆警车了。
中午Z早早吃了饭,想美美睡上一觉,好几天都没睡好觉了。
“Z,走跟我们去趟村委会,我们有点事想向你了解一下!”村书记和一名警察进来了。
Z心里不禁“咯噔”了一下。但很快就镇定住了,就勉强笑着说:“哦,还有什么没搞清楚啊?真没想到会发生这么大事。唉,你说那人,要不想活了,死你就自个儿去死吧,还拉那么多垫背的!唉,那些人太可怜了,有的说不定家里还不知道呢!唉,你说这人哪,怎么那么背时呀!唉……”村书记没等Z完全把感慨发表完,就打断了她的话,“这是公安局的同志,找你要了解一些情况,你到了村委会再说!”
“有什么事在家里不能问吗?我们家现在就我一个人,我还要看门呢!”Z不想去村里。
“不,你必须去一下,那儿还有别人在等着呢!”那名警察边说边站了起来。
Z只好站起来,待村支书和警察先出去后,她慢慢关了门,抖抖地上了锁,随警察往村委会而来。
没想到这里已经有了四个人,两男三女,都是她们本村,屋前屋后,路上路下的邻居,彼此见了,略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就把头低下了。
待她坐下后,警察发话了:“听群众反映,你们几个在出事现场做了不该做的事,很多人都看见,想瞒恐怕也瞒不了,还是老实说出来好!”
“你说你们这做的是什么事呀?别人遭了难,你们还有一点道义吗?”警察展开了攻势,那架势根本不容他们否认,仿佛有了确凿的证据。接着警察又掏出一叠纸,每一张上面都写有字,并摁满了红红的手指印。警察手持那叠纸在他们每人面前一扰,然后说:“你们看,这就是群众检举揭发你们抢因爆炸而散落在地上的钱的材料。你们不要以为这是捡的,不是偷的,也不是抢的,可你们知道吗?特殊情况下,这种捡是趁火打劫,跟抢有什么不同?犯罪性质是一样的。”
他们谁也不知道警察到底掌握了他们多少材料,但他们都明白,他们的确是被检举了。
Z和另四个被关了三天,最后不得不交代事实。
当然Z心里明白,别人只看到她捡,至于她捡了多少,谁也不是那么清楚,而死者究竟带了多少钱,这恐怕永远都是一个迷了。所以她只承认捡了五百,另两百她瞒了下来,不管警察和村书记怎么说,恐吓也好,好说也好,她一口咬定就捡了那么多,谁也不能非要她承认。
然后他们又被带到了镇上,并召开了群众大会,让他们当众亮了相。说实在的,这可丑坏了Z,她没想到会这样出她的洋相,尤其是丈夫、儿子都是有单位的,要是别人知道了,那岂不要笑话他们?她感觉自己人丢的有点大了,虽然瞒了两百,可算算帐,实在不合算。
她有些后悔了。
回来后,她明显感觉到了别人那鄙夷的目光。有时还听到了别人的小声议论:“别看她提天到晚做个人样,其实根本就不算是个人!我们穷呀穷得硬棒,不像有人连死人钱都看中了,呸,不知道咋用的下去!”
Z听了很不是个滋味,要是过去呀,她准会滔滔大骂一顿,谁敢小瞧了她?可现在自己做了丢脸的事,那是亮相了的,她就是再会说,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丈夫回来了,不停地埋怨:“你也是糊涂啊,怎么做这事?我们又不是穷到了那份上,连我在单位上都没意思,总觉得前面走,后边就有人在捣我的脊梁骨呢!”
儿子回来也是埋怨:“妈,你咋那么没见过钱的呢,连死人的钱你都敢要?”
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哪,Z有满肚子的苦水,就是没处倒,只有自己往自己肚里咽了。Z是个要强的女人,平日里嘴里不明说,心里常常在暗暗和上下前后的邻居们比着,房子要比他们的都好,周围都还是土墙的时候,他们已经是砖木结构的了,尽管也只是一层。再说穿的,她不能与那些小姑娘们比,可是比四十岁、五十岁的上下女人来,她可比她们强多了。什么时髦的,她也总想尝试尝试。尽管她已经五十岁了,可到哪儿别人都还以为她充其量不过四十来岁。就为了这件事,可把自己争了大半辈子的强给毁了。
Z原来爱东家西家的窜门,现在却很少到别人门前闲聊了。见了别人,她照样会若无其事似的,照样是一说话就笑哈哈的,可她自己知道,那是她装出来的。
更糟糕的是,她近来一个人不敢在家睡觉。只要眼睛一闭,就有两个她不认识的人,拉着她不放,问她要钱:“你拿了我们的钱!”她用力去挣,那两个人却死死地拉着不放,有时挣醒了浑身都是汗,然后她就赶快把灯拉亮。他们家虽没跟别家共用一面墙,但毕竟也没隔几步,可是她就是怕,甚至是整宿地不敢睡,只到鸡叫天快亮的时候,才敢放心地眯一会儿。
Z自己也说不清是真有人要帐,还是自己的心理作用。
她过去是不太相信有鬼神的,她只知道人有强弱之分。强着吃肉,弱者吃青菜。可是近来她却越来越感到鬼的存在。
她只要把眼睛闭上,那两个人影就会出现在她的面前,可她看不清他们的脸。他们总是出现在她的梦里,说着反复的话:“你拿了我们的钱!你不是个好人!”自己真的不是个好人?她也问自己。是的,要不咋不急着去救人,却要急着抢捡死人的钱呢!越反问得多,她就越是看自己看的真切,她真真切切地窥视到了自己的灵魂了。
过去Z可从来没觉得自己不是个好人,虽说没做多少善事吧,至少自己也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可这次自己在金钱面前,不是轻而易举地做了金钱的奴隶了吗?在退还钱的时候,自己不也悄悄地瞒下了两百吗?金链子没买成,反落得一身骂名,何苦呢!人啊,在金钱面前总不容易把持住。
夜里她还是不停地梦魇,两个模糊的影子总是缠着她不放。离那次炸车也快两年了,可那影子就是不走,可这些又不能对别人讲;对丈夫说过,可丈夫说她心理有问题,是她自己假想的,是幻觉,主要是心里有鬼。
丈夫的话倒让她宽心了不少,可有一天出去,正听几个人在议论鬼神的事。她也不自觉地停住了脚步。
“听说凶死人的血是不能沾上带回家的,一旦带回家,那死人的魂就跟着一起到家,不找到替身是不会离开的。”
天哪,那梦中的影子莫不是鬼魂?她想起了那两张票子上的血迹。她慌慌张张地跑回家,心里还“扑通扑通”跳个不停。钱虽然早被她用了,可是说不定那鬼魂还住在他们家没走。
从此一到晚上她更是害怕,看到什么,都以为是鬼影;稍有个风吹草动,她更是惊恐万状,不知所措了。她只要听说什么闭邪,总要回来一试,她的枕头下压着旧菜刀;她的门口嵌着照妖镜;她的几间屋子都放着一把茅草(在鬼看来那是一把把锋利的刀);她的每个门上也都插着柳条,那也是闭邪的;她还悄悄地请人到他们家驱鬼。能用的都用上了,可是晚上照样做着噩梦。
那天晚上眼睛刚一闭,那两个影子又来了,就站在她的面前,用手指着她:“你太狠毒了,你想让我们怕?哼,我们是怨魂。我们不怕,你用什么都吓唬不了我们的;你们还抢了我们辛辛苦苦挣的钱!”
原来Z只能听到声音,看到的只是模糊的影子,这一次,她可看真切了,不看便罢,这一看,把她吓得大叫一声,一下子坐起来。原来梦中她看到了那张脸,也就是捡钱时看到的那张,脸上还有着血迹。啊!醒来的时候,她还真的看到屋里有人影晃动,窗外是一阵沙沙声伴随着细微的脚步声……
Z是真的相信有鬼了,并且确信鬼就在她家出出进进。她是真的后悔了,如果能让她重新选择的话,她是宁可去救那个老奶奶的。可是人生一旦走错了,还有可能重来吗!
丈夫知道情况后,请假回来呆了一个星期,丈夫以为她病了。丈夫在家的日子,家里似乎很安静,也没再做噩梦。
丈夫走的第三天突然接到噩耗,Z死了,是被车撞死的。
丈夫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走的时候,她明明还好好的,怎么就突然死了呢?他迅速赶了回来,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没有人跟他开玩笑。
原来那天上午Z提个篮子去洗衣服,刚到原来炸车的地方,刚好有一辆人拉车放在路边,又有一辆大车从上边下来,她就站在人力车外,那辆大车将人力车撞了,人力车的车把打过来,刚好就把她给打滚在外边的麦地里,司机都还不知道。当邻居去搀扶她时,她已经死了。
丈夫及交警费了很大的劲儿才查出肇事司机,可司机的确不知出了人命。
Z的丈夫痛悔之极,自此他也确信了世界真的有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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