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51
由于马长水急功近利不择手段的阴谋失败,无形中驱散了人们心中的阴霾,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势态在张家泉象燃烧殆尽的火柴梗,彻底熄灭了。当年的苦战奋战精神再次撩燃起来,众志诚诚的改变生活理念把他们又扭结在了一起。
打井开发水利列入了张家泉奋斗攻克的议程。
朱彦夫担心地下水源太足,就利用场地环境,大胆地设计了一口东西宽24米,南北长33米的长方形大井。他说:“这是几辈子人想干没有干成的事,既然专家们断定这里有水,我们就不要有所怀疑,要打井,就要打一口大井,让这口大井从今以后成为我们张家泉世世代代的享用之井。”
经过半个月的精心筹划,龙王庙打井工程终于顺利开工了。
没有任何机械,全靠简陋的工具和不畏劳累的毅力与坚硬的石层开战,一双双手打出了血泡,钢钎由长变短,一米、两米,深度在闪闪火花中艰难地行走,进度异常缓慢,已经进入冬季了,天越来越冷,井深一丈有余,抠出的石土堆成了小山丘,井下竟然没有一丝潮湿,人们的热情象气温一样冷却下来。
“朱书记,会不会是瞎子点灯白费蜡?”寇长功背着外人担心起来。
朱彦夫白天守在井边,夜里无法入眠,为了打好这口井,张家泉一点可怜巴巴的家底几乎全部投注了,继续打下去吧,要是万一打不出水来,该怎么向他们交代?就此停住吧,大队所有的家底就全部砸锅了,他也不甘心。几个月来,他把自己所有的抚恤金都用在添置作业工具和善待劳力的待遇上,面对一张张疑问的面孔,他还是咬着牙鼓励大家继续干下去:“再打一丈深,如果还是见不到水的话,明年再接着打,我就不信那么多水利专家会看走眼。”为了鼓舞斗志,朱彦夫坚持亲自下井劳动,他用两只残臂扶住钢钎,没有人愿意为他打锤,他就让陈希荣来,他的手臂他的腿流出了血水,他毅然坚持着。他在床上做着陈希荣的工作:“我这不是碍手碍脚充能当好汉,我是在展示一个共产党员的形象,是在表达对挖井的决心和勇气,也是在表白我改造恶劣环境的信心!”
人心都是肉长的,一个没手没脚的特等残疾都抱有这样的信心,有手有脚的健全人还能垂头丧气不成。于是,大家自发地决定二十四小时轮流加班,哪怕真的打不出水来也绝对不会埋怨朱书记一句不是。
“气力是奴才,去了再回来。朱书记,您就在家歇着,俺们不会半途而废的。”
“朱书记,你千万不要动手了,俺们看着心里难受,你就是在这里站一站,也比俺们要受累,俺们都知道……”
朱彦夫确实很累,每天站在工地上几小时他都会感到非常艰辛,他不能象群众一样甩开膀子大干,但他也绝对不想只当个监工头儿,他让陈希荣与他一起搭伴也绝对不是做做样子,确实是因为没有人愿意接受他的劳动。整个工地就是陈希荣一个女人,一丈来深的地下作业很不安全,群众阻止不了朱彦夫的倔强,就在背后动员陈希荣,只要她想尽一切方法拖住朱彦夫,不让朱彦夫整天呆在工地上受那份劳累,就算是最大的功劳了。
井的深度在慢慢加深,朱彦夫的心也越来越沉,水没出来在睡梦中汗却出来了不少。
朱彦夫从哗哗喷射的泉水里醒过来,木格窗外的亮光很强,是太阳出来了。他从来没有这么晚起床的,到底是怎么了?他忘记了夜里烧得浑身发烫,一边喊着陈希荣一边往起爬。陈希荣不在身边,身子骨一点气力也没有,他很想再继续躺下休息一会,但一想到工地日夜劳作的情景,还是支撑着爬了起来。等他喘着粗气坐正了身子后,怎么也找不见放在床头的假肢了。
“陈希荣!陈希荣!”朱彦夫急得直嚷嚷。
可惜,没人能听到,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母亲郑学英引着孙子到后山寻猪草刚才出门,妻子陈希荣到外面替他抓药还没回来。
一定是陈希荣把假肢给藏起来了,朱彦夫急得乱转,爬在地上到处摸找,从墙角到床底弄得满头是灰,还是没见着假肢的影子,他知道这是妻子的好心,但嘴里还是禁不住对妻子一番埋怨:那么大的工程,那么深的井坑,没有人在一边盯着看着提醒着,要是整出个事故可怎么得了,真是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你让我在家里如何能够呆得心安?没有假肢的朱彦就像是一截肉骷髅,不用说去不了工地,就是连门也难以爬越过去。朱彦夫鼓着一肚子气翻躺到床上骂老婆不懂道理,骂着骂着,他突然发现顶棚上露出一脚尖,喜得他一翻身起来,扶着床沿夹起夏天撑蚊帐用的竹竿,好半天才把那假腿拨拉了下来,便迫不及待地安装好假肢,夹起拐杖就往龙王庙奔去。
还没走近挖井工地,朱彦夫就吓了一跳,他看见水井周围围满了人,叽叽喳喳的声音让他头皮直炸:果然出事了!
朱彦夫心里一着急,就忘记了脚下的乱石小道,一拐杵在一个鹅卵石上,鹅卵石一翻,他的身子就失去了平衡,噗通一下顺着路边的斜坡骨碌碌的滚了下去。
“不好啦,朱书记滚坡了!”张二孟正在背人的低洼处大便,听到响声发现是朱彦夫顺着草坡向下翻滚,吓得连裤子没来得及提起来就大声喊开了。
听见喊声,围观的人们车转身就奔草坡而来,幸好草坡十多米处的一棵大树挡住了朱彦夫的身子,否则,朱彦夫非得滚到五十多米远的小山沟里不可。
人们七手八脚的把朱彦夫抬回到井边的平地上,朱彦夫的一双手摔丢了,两只脚也只剩下一只耷拉挂在膝盖上,除了残界面流出血水外,人还比较清醒,他望着一张张惊吓的面孔,焦急地问:“到底出了啥事?”
“是你不小心摔了一跤!”小狗子见朱彦夫没有大伤,擦着脸上的虚汗说,“就是你的手脚摔丢了,别急,有人在找。”
此时,正值三九严寒,虽然天上挂着太阳,空气的温度还是很低,人们的头上冒出的热气早已变成了白呼呼一层冰霜,看来,大家伙至少有好一会没干活了。
朱彦夫心里没底,挥舞着残臂大声说:“我说的是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是好事!井下看到水了!”
“真的?”朱彦夫喜出望外,“快把我的手脚拿来,我要亲自看看!”
“朱书记,你看!”早有人控制不住自己,用双手捧起一捧泥浆送到了朱彦夫的面前,“这就是从井下捞起来的泥沙,快结冰了,那水好热手,暖暖的,忒舒服。”
“该不是你们哪位阿尿来糊弄我吧?”朱彦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昨天晚上离开时,打出来的还是能冒烟的干沙土,他调皮的说着,还用鼻子凑上去闻闻,没有臊气,笑了。
众人扶起装好了假肢的朱彦夫站起来来到井边,朱彦夫看见了井底的一层浅浅泥水,就像一个饥饿的婴儿看见了臌胀外溢的奶汁,恨不得立刻跳下去抚摸吸允:“快,快放我下去,我要下去亲自看看!”
一张多深的井坑,没有梯子,朱彦夫站在大号竹筐里,上边的人抓住绳子一点点往下放,一到井底,朱彦夫就抓起拐杖很敏捷地站了起来,井底是一层薄冰,踩在上面喳喳的响,虽然没看见泉水外冒,但这种饱含水分的泥沙已给人们注入了极大的兴奋,朱彦夫不愿意上去, 便查看水情,边用右腋夹住铁锨,两只断臂一齐用力,帮着铲泥装筐。
井边的人被朱彦夫感动着,从兴奋中醒来,二话不说跳下井就甩开膀子大干起来。
再往下刨,土质也不再那么坚硬,渐渐地可以看到低凹处涌出了细细的泉流,朱彦夫一边让大家注意安全一边不停地铲泥装筐,忘记了自己的身体。
“怪了,这泉水怎么是红色的?”一个小伙子惊奇地叫道。大家仔细一看,清清的溪流在红色的浅水窝里像蚯蚓一样蠕动,浅水窝的水不是泥沙的浑浊,而是一种深红深红的颜色。
“是不是真有龙王被俺们伤了?”有人担心的想象着说。
“瞎说,没长眼睛,冒出的水是啥颜色看不见?”有人反驳。
“不好,”细心的寇长功指着朱彦夫的双腿叫道,“朱书记,你的腿!”
朱彦夫的一双铁脚腿上,一道道红色的血浓不规则的沿着铁质的小腿向下滑落。本来已感到有些不支的朱彦夫听寇长功这么一咋呼,顿时觉得疼痛难忍了,他不敢再坚持下去,急忙让人把他拉上了井台。朱彦夫坐在倒扣过来的筐子上,喘息一会儿。断肢由疼变麻,他感觉有点不妙,想把假肢拆卸下来休息一下,可费了半天劲就是卸不下来,用牙咬,用断臂砸,让小狗子用钢钎轻轻地敲,但那平时装卸自如的假肢简直像长在了腿上一般纹丝不动。大伙见状吓坏了,原来是井里的泥水、断肢磨破流出的血水,混在一起,硬是把假腿和断肢冻结在了一起!
好几个人抢着脱下了身上的棉袄,争着往朱彦夫的腿上包:“捂上吧,等冰暖化了再脱!”
“都给我拿开!”朱彦夫感动得生气了,“把棉袄都给我穿上干活去,这么冷的天冻坏了这井还挖不挖了?”他指着自己的大衣让小狗子帮忙脱下来,裹住了一双冻腿,“没事了,不要管我,你也干活去。”
村里人都有点敬畏朱彦夫,见他发火了,没人敢再留在他的身边照顾他,只好心疼的卖力继续干活。
朱彦夫坐在井边,咬牙忍受着疼痛的袭击,他发现井底的水越渗越多,就赶忙吩咐寇长功赶快回村子找来盆桶,以便随时备用。
村里人一听说龙王庙水井出水了,就像是听说找到了金山似的,欢呼着奔走相告,呼啦啦全都拿着家里能盛水的盆盆桶桶向工地跑来。
[ 本帖最后由 梦中魂 于 2009-2-10 13:23 编辑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