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夜，深不可测。
上山的路，浑浑长长。
没有旅伴，他走在午夜的山上。
周遭寂静，一片的暗，暗得如同他的心，他的心。
他是陌生人，陌生人，他们是旅者，一群群旅者。
他稍作观察，除了他，旅者是成群结队的，偶有少者，亦如情侣，而他，除外。
2
或者，他是慕名而来；或者，他是惆怅而来；或者，他是为着“了结”而来。
他从何处来，将向何处去，他不知。
慕名，不是冲着“天下第一山”的美誉的。他只相信，西岳华山，是属于勇者的，是奇险汇聚于一身的。
临行前，他自己对自己说，这一次伤得太深。那么，去爬山吧。如果你上得了顶峰，那么，一切请姑且放下。
他不需要带上那个女子，不需要带上。
她一直没有安静，没有。
他坚信，她忘记了当年与他一起登山的细节，还有那些神像前的虔诚地祈祷，她忘了。
她也会和后来的男人一起爬山。她会用一段新情替代旧伤。她会的。
她会试图寻找些许激情，来抚摸伤口，她太寄希望于后来的男人。
她却忘记了改变自己，自己救赎自己。
她可以眼盲、心盲，而他做不到，他选择自己救赎自己。
3
那么，就请记忆这一次吧，然后放下。
是的，多年以前，他也是一个人行走，他等着了她。
他知道，如果没有背叛，他们可以守候，他们可以很幸福。
相爱的日子里，他曾对她说过，走得再远，他会回来；时间再久，他不会放手。
他始终坚守着承诺，而她，她在流年的时光的浸蚀里，淡忘了他，和他的承诺。
在她看来，是谎言，是谎言。
她看到了彼此的容颜，老去，老去，她不再期待。
终于，她同世俗合污，灯红酒绿，来吧，来吧。
这一切，皆因了一个男人，一个世俗的男人。
这个男人，不懂诗情，但懂女人；不懂高雅，但懂俗庸；不懂生活，但懂算计。
她被暗算的时候，她不知道，他也不知道。但上帝知道。
他还在为尊严奔走，呼喊；而她，早已在后来者的甜言蜜语里，忘了归路。
4
这是午夜。
他一个人行走着。眼里的华山，一柱擎天，奇险俊灵；华山之美，可谓撼人心魄，无与伦比。
而他，面对一座山，只是如此卑微，卑微如砂粒，无数人可以践踏，可以承受。
那么，还有什么不可以？还有什么放不下？生命脆弱，生命亦如尘埃，终归有一天会悄然落地。
那么，一切均请放下。
一路上，返程的旅者说，山上，今夜大约有两万人。
难怪一路上，那么堵，那么慢。来拜望的人太多，而又各自怀着不同的心态。
但有一点，他们都幸福，都幸福着。
一家人的，男女老少的，搀扶着，呵护着，畅谈着。
有散客，仿佛是结伴而行的，或者他们原本不熟悉，或者他们相约而来，但目标一致，心境所向。
有旅行社的，一路讲解着，跑马观花般地，不知所向，不知所云。
于是，他暗自笑了。对，今夜，一切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华山。
5
夜，山，人，还有心情，还有思绪。
这一切，或许对于他，很重要。
因为今天的夜，是他灵魂最后的拯救与解脱。
N年来，他背负的东西太多太多，如果不释放，他会死的，他会。
不是因为走在陡峭的山路上，不是因为周遭不知名的虫鸣，也不是因为没有太阳，仅有摇曳的昏黄的路灯。
而是因了他的心。心，疼着，早已冰冷。
也许，还眷恋着流年里的似水情愫吧？也许，它早已被冰封着永远不可解冻了吧？也许，它已经死亡，感知不到这绝世美景了吧？
心是什么？心和泪是孪生的呀，如果心活着，泪一定会流，而他的泪早已干涸了，干涸了。
有多少个轮回了？他不知晓。他只知道他的心，那时候一直欢乐地跳动。
经年里，也曾有过幸福吧。
突然忆起在乡下的日子，一个人，远离城市的繁华，守着乡村的寂寞。
一个姑娘，一个承诺，一点欢笑就够了。
那又何尝不是幸福。
6
在乡下的那些日子，有爱真好，真好。
尽管那个雨夜泥泞，可是有呵护，有呵护。
那个笑笑脸就红的姑娘，她没有说过爱或者喜欢，没说过。
但她，他今天知道，她的心里，住着爱，住着王子。
多年以后，她婚了，他参加了她的婚礼。他悄悄地在心里说，祝福你。他离开了，永远。
然后，就真地走了。
走了，不为别的，为了一个承诺。
7
古道上，红男绿女，一拨儿一拨儿，鱼贯而上。
不知何时，就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他想，他们正是以爱的勇气，攀登的精神，播种着希望吧？
而他，只有一个人，华山上，他只是一个天涯过客。
古道西风瘦马，断肠人在天涯。
是的，这个秋天不属于他，可下一个春天也不远了吧。
他将在那时起程。这样就好了，他想。
想着，走着，黎明就来了。
而他，已站在了华山之巅。他分明看到，一轮红日正拨开天际的云霭，从遥远的东方的地平线上缓缓升起，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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