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皮切丝,加黄瓜,海带,和各种调料相互汇合,再在红红的辣椒油上滚上一圈,装盘,洒上最后一道醋,它生命中最富有意义的巅峰时刻便来临了, 所谓意义,也不过是人类味觉上的一颗棋子,接下来,便要通过我们消化器官,开始了另一段征途。
十三岁的我和她扎着羊角辫,踮起脚,扒在玻璃柜台上,乌溜溜的眼珠瞅着凉皮在灵巧的筷子下翻滚,等待美味的时间对孩子来讲是漫长的,即便几分 是几分钟,我也是迫不及待,钱,是早已准备好了,它从我的荷包到手心,再从手心到荷包已经来来回回好多遍了,在接过盘子之前,我极不情愿的将这张 皱巴巴省了几天的一元钱小心翼翼交到另外一双手上,再趁着大人转身放钱的瞬间,狠狠的舀上一大勺辣椒。
蹲在小县城的路边,舌头放肆的工作着,任凭紫红色的脸蛋深深的埋进盘子中央,敬业的辣椒很快就发挥了它的特性,让我们明亮的双眼含着泪光, 即便如此,依旧不曾停留,我们一边卷着舌头哈着气,一边兴奋的大快朵颐,一份下肚,早已是汗流浃背,伸出袖头,擦擦眼泪,在嘴上来回两下,然后跑 后跑到对面的院子里对着水笼头来上两口,哇,爽透了。
为了吃凉皮,大人没少打我,其实挨打和吃饭一样,对于我这样的孩子来讲,早已形成规律。在上一代人的眼中,除了一日三餐是必须的,吃这些路边摊 极不卫生的东西,就是天大的过错,更重要的,还是以逃学为代价的,我妈对这样的行为痛心疾首,一边打着,一边数落着我种种不争气的罪行,我麻木的 木的站在那里,一边听着,一边计划着下次更周密的行动。
她是我逃课的伴,我们一起计划行动,一起吃凉皮,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一起度过了青春中最无望的两年。
过了这两年,我便离开了家乡,欢呼雀跃中,幻想过此生不归,这些年,味蕾随着地图版块移动,独自漂了很久,时间与世间的疲惫让我暂忘那些能勾起 勾起味觉的快感,平和之后,嘴巴便萌生不出少年时的那般挑剔,只为理性所需,这样的生活,着实营养了生命而淡然了个性。
只是在陕西,再次吃凉皮的时候,我想起了家乡南十字那个老胡同,面对着眼前精致的盘子,无可挑剔的味道,我茫然,有些东西,终归是失去了。
当我再回家乡的时候,已是一个坚定沉着的女子,大大小小的凉皮摊位已布满了今日的小道旁,路过时,我远远的看着,太阳,金晃晃的,像血舌一般, 吞食着大地,回到家,看到桌上早已买好的凉皮,母亲淡淡地说,这味道还行,吃吧,我默默埋下了头,眼里吹进了十三岁的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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